朱弦朝外走去,步伐沒有一絲遲疑。
此次,是她失職。
沒有保護(hù)好驪珠小姐,害她身陷險境。
她得去將驪珠小姐帶回來。
然后,她自會向殿下請罪。
或罰,或殺,都絕無怨。
…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。
風(fēng)雪覆眼,凍僵了臉。
長時間的騎行以及緊緊抓握,沈驪珠細(xì)嫩的掌心已經(jīng)被粗礪的韁繩磨得通紅,甚至連大腿內(nèi)側(cè)都生出了絲絲疼意。
但她,不敢有一刻的松懈。
身后的人窮追不舍。
他們不是普通的山匪。
沈驪珠在此刻心里已經(jīng)很明白了。
山匪貪婪逐利,絕對不會丟下剩下那兩輛馬車?yán)锏慕疸y和珍貴器物,就只為了追自已。
若是尋常的山匪,見到獵物跑掉,可能也會追上來,卻不會這般追了快一個多時辰還死死緊咬著不放。
有個詞叫做及時止損,只是跑掉一個女眷,追不上何苦費(fèi)這么大力氣,一定要追逐
所以,這些人的目標(biāo)很簡單明確,就是沖著她來的。
沈驪珠不知道自已得罪了誰,要讓她他花費(fèi)這么大苦心,找來死士演了這么一出戲,想要將她置之死地。
但,既然這些人只為取她的命,想必陸夫人、如薇、淺碧她們應(yīng)該是安全了吧。
將先登上馬車的機(jī)會,讓給淺碧,她心里并不后悔。
淺碧對她來說,早已不是一名婢女那么簡單,她心中已將她當(dāng)做姐妹看待。
只是,阿遙……
她知道,他該著急、擔(dān)心了。
此刻,沈驪珠心里慶幸自已年少時央求著表哥李照夜學(xué)過騎術(shù),并且學(xué)得還不錯。
希望她此次能夠得上天眷顧,逃得掉吧。
在風(fēng)雪里疾馳許久,手腳早已凍得冰冷,微微透了絲僵硬,她能夠感覺到不止是自已,還有身下的馬兒,同樣漸漸的疲憊,腳程開始慢了下來……
不行。
再這樣下去。
待馬兒精疲力竭,她一定會被抓住的。
沈驪珠不敢想,自已一個弱女子會落得什么樣的下場。
但,幕后之人如此大費(fèi)周章,她被抓住后的結(jié)局,必定凄慘。
若是真到了那一步,與其受辱……
沈驪珠想,她寧可自盡。
她手中一直握緊著一把匕首。
那是放在馬車小案上削果皮用的,慌亂間被她拿在了手里,便不曾松開過。
但,那是最壞的打算。
而現(xiàn)在——
她要等天黑。
落日消失于地緣線,黑夜與白天轉(zhuǎn)換的那至暗一刻。
也稱,逢魔時刻。
…
冬日的天色好像暗得格外早,也格外的快。
先是天邊染上絲縷的暗色,然后四方八方的暮色鋪天蓋地的涌了下來,仿佛白天變成黑夜不過是眨眼之間。
沈驪珠策馬踏雪,披風(fēng)卷起碎玉般的雪沫,終于將自已融入夜色。
而前方是一片密林。
在進(jìn)入密林后,沈驪珠亮出掌心匕首插入馬腹,她則在馬兒忽然的吃疼嘶鳴瘋跑里,松開了韁繩,放任自已從馬背上摔落下來……
身體控制不住的就勢滾入密林斜坡深處,沈驪珠護(hù)著腦袋,僵硬的手腳撞上石頭樹木等物,透出疼痛……
她卻未喊驚呼,連聲都沒吭。
最后,停了下來。
沈驪珠趴在雪地里,聽見密林上方有黑衣死士追逐而來,不知是誰呼出來口冷氣,罵道:媽的,這娘們兒怎么這么能跑!要是被老子捉到,非得先奸后殺了不可!
……
污穢語入耳,沈驪珠抓緊了地上的枯枝,直到這些人離開得很遠(yuǎn),她才起身。
腳踝或許是扭傷,又或許是骨折了,很疼,她卻不敢待在原地。
身上的披風(fēng)已經(jīng)濕透,再無一絲暖意,至少今晚她得找到遮蔽風(fēng)雪的地方,否則就算沒有被那群人抓到,她也會失溫而死。
沈驪珠拾了根比較粗的枯枝,撐著身體,一撅一拐地往前走去。
風(fēng)雪覆蓋了她留下的淺淺痕跡。
…
驪珠,你在哪里
陸亭遙拽緊韁繩,一路沿著雪地上凌亂的馬蹄印追過來,胸腔里心臟的地方生出尖銳的疼痛,唇色也已變得雪白,沒有一絲血色,全憑一口氣撐到現(xiàn)在……
他心下祈求。
一定要活著,好嗎
可惜,今年江南這場不同尋常的風(fēng)雪,實(shí)在是太大了……
他怕一個來不及,就永遠(yuǎn)失去她……
此時,身后似有人策馬踏黑,疾馳而來。
她穿著冷艷的暗紅色衣裳。
跟平日里在風(fēng)雪軒的模樣很不同。
陸亭遙認(rèn)出她是妻子身邊的侍女,名叫朱弦。
朱弦終于追趕上,她道:我有辦法能找到她。
天翎衛(wèi)有種鳥兒,名叫烏羽,渾身羽毛墨黑,能日行千里,可傳信,也可追蹤。
她回去,就是為了取它。
朱弦掌心一開,頓時烏羽扇著翅膀,沒入夜空里。
朱弦閉眼聽音,睜開眼時,鎖定了某個方向,在那邊——
陸亭遙不知這個朱弦是什么人,為何不似普通婢女,為何隱藏在妻子身邊,但這一刻——
他選擇相信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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