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她說,也曾對(duì)自已有過期許,他心如蓮綻,又驚又喜。
聽她說,太遲了,他一顆蘊(yùn)滿熱燙的心臟,如墜冰窟,近乎停止了跳動(dòng),然后有密密麻麻的刺痛蔓延上來,又像往心底更深處扎根而去。
原來,一天堂,一地獄。
竟是這般滋味。
上天入地,千回百轉(zhuǎn),又叫人肝腸寸斷。
李延璽喉骨攢動(dòng),聲音有些暗啞、急切地開口道:不遲的,阿姮,只要你愿意……
沈驪珠搖頭,堅(jiān)定而緩慢地道:我不愿。
我已找到了母親所說,那愿得一人心,相知相守一生的人,但是那人……并不是殿下。
而我對(duì)殿下,再不敢抱有幻想,甚至心生怨恨。這種怨恨,此生難改。
殿下三年前已經(jīng)毀掉了我一次,三年后……
她淺淺抬眸,看著李延璽,還想再毀掉我一次嗎
她的聲音分明不大,連語調(diào)都是輕淺的,不疾不徐的,卻叫太子眼底震蕩,像是有流光淺蘊(yùn)般的東西在剎那間片片破碎了去,再也不能拼湊完整。
李延璽忽然間意識(shí)到,自已所謂的補(bǔ)償,太子妃或皇后的虛銜,她根本不在乎,而他三年前給她帶來的傷害與痛楚,遠(yuǎn)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深刻且難以抹平。
殿下。沈驪珠又喚了聲。
山洞那夜,口頭上的允諾,只有你我,便當(dāng)做不作數(shù),但……我還有信物。
她淺淺地抬起袖,攤開手,掌心一枚白璧,玲瓏如玉。
殿下當(dāng)初贈(zèng)我此玉時(shí),說救命之恩,可允我一個(gè)心愿。
現(xiàn)在——
我想請(qǐng)殿下兌現(xiàn)這個(gè)承諾……
見到女子手心靜躺著那塊白璧時(shí),李延璽瞳孔緊縮,像是知道驪珠說什么,阿姮!
李延璽呼吸并不急促,喉嚨里卻似壓抑著什么情緒,連聲音都像從齒間擠出來一樣,孤贈(zèng)你玉佩,不是叫你拿來對(duì)付孤的。
可是殿下——沈驪珠抬眸直視他,從太子俊美的臉上讀出了絲措不及防的受傷與難過來。
但她沒有停下,繼續(xù)道,您雖非君子,卻是將來君王。為君者,亦當(dāng)一諾千金才是。
李延璽的身體僵硬,連血液都涼得透徹。
明明他才是地位尊貴高高在上的太子,此刻卻像是被逼入絕境的那一個(gè)。
最終,只能無可奈何的忍痛妥協(xié)。
……你說。
我心如舊,還請(qǐng)殿下只當(dāng)與我……前塵盡過,從此陌路。
沈驪珠字字清晰。
徹底碾碎了太子捧上的一顆真心。
盡是淋漓鮮血,模糊血肉。
…
良久。
陸如薇站在原處,連手腳都略微僵硬了,都沒聽見太子是如何回答的。
陸如薇撞破秘密后的滿腔憤恨,此刻倒是添了幾許復(fù)雜。
她沒想到,一邊是天下女子至尊的后位,一邊是二哥。
沈驪珠竟然能忍下成為未來皇后的誘惑,甚至以太子昔日一諾,逼他退步成全,選擇了后者。
倒是……
有幾分風(fēng)骨。
陸如薇眸中暗光如織。
但,太子呢。
會(huì)踐行諾,成全她嗎
…
李延璽遲遲未曾說話。
沉默里,沈驪珠連心都提了起來,握著白璧的手心,在這樣海棠盛開的秋夜里竟然微微沁出汗。
她不知,拿出這枚白璧,到底是否有用。
但,這也的確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了。
若是太子不顧……
她,她就……
沈驪珠心繁紛亂,所以太子衣袍擺動(dòng),就這樣朝她走過來時(shí),她心頭驚顫不已,呼吸略微急促又慌亂地道了聲,李延璽……
…
一墻之隔,將身影隱在花窗廊下的陸如薇,聽到驪珠那般驚慌急切的聲音,直呼太子名諱,雖未出嫁卻早已在春閨夢(mèng)里有過傾慕男子的少女,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現(xiàn)出許多旖旎畫面。
她細(xì)白的齒緊緊咬住唇瓣。
心頭如焚如繚。
他們、他們?cè)谧鍪裁?
…
李延璽就那樣走到驪珠面前,也像踏在誰的心尖。
他停下。
已近在咫尺。
只要輕輕抬臂,就可將她攬入懷里。
坐在喜榻上的那道纖影,微微往后跌退了下,沈驪珠目光戒備地盯著太子的動(dòng)作,袖中像是緊攥著什么。
她眉間皆是冰雪,眼底卻好似藏著明艷的火,便交織成冷艷二字。
沈驪珠想,她已是阿遙拜過天地的妻子,若是他敢、他敢……
李延璽身影只不過微動(dòng)。
她便如驚弓之鳥般,拿東西抵上雪白的頸,殿下若是逼迫,我寧可死。
她手里拿著的,正是那枚鳳凰釵。
眉眼決絕,并不是威脅,而是真的會(huì)那樣做。
沈驪珠骨子里本就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。
誰知,太子卻只是在驪珠面前微微彎下腰來,撿起那……不知何時(shí)掉落在地上的喜帕。
蓋頭掉了。
沈驪珠微怔。
連握在手中抵在頸邊的釵子,都不禁松開了來。
李延璽抬起手,親手將喜帕給驪珠蓋上。
大紅的蓋頭一落,遮住了那明艷容顏,也隔絕了那道永遠(yuǎn)對(duì)他冰冷含恨的視線。
阿姮,今夜這紅蓋頭,曾為孤掀起過……
李延璽喉骨間溢出低啞的聲音,像是斂著沉沉的痛楚,呼吸有片刻的停滯,像是逼入絕地站在懸崖邊的人,瘋狂與荒唐如潮水褪去后,只剩下絕望的冷靜。
在孤心里——
只當(dāng)你嫁過我。
最后,他掰開驪珠的手指,拿走那枚鳳凰釵,扔出窗外,一抹金色華光沒入夜色里,消失不見。
只傳來李延璽淡涼的聲音。
本是送你的添妝禮,若是傷了你,那也不必再留。
…
他走了。
一切……都結(jié)束了是嗎
沈驪珠身體驀地軟了下來。
她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已的身體在細(xì)細(xì)的顫抖,眼里也不知何時(shí)盈上了淚。